桥

□ 余显斌

这地方，用古诗里的话说，“只堪图画不堪行”，山多，田地少。学校在村的对面，河的对岸，笼罩在一个山嘴里，有松有竹，春天来了，还有一片片桃花、杏花。好看，却留不住人。

作为支教团的学生，他来到学校。刚来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新鲜，也愿意每天和孩子腻在一起，教他们唱歌、跳舞。孩子们爱着他，恋着他。

可是，几天后，他就厌烦了单调的工作和生活，笑声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没了。他想回城里，思念繁华闹市的生活。于是，他告诉孩子们，他只是来支教的，时间一到就会回去。孩子们急了，一个个眨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他哑然一笑，这些孩子啊，太天真了。半天，他都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只得说：“城里有好吃的鱼啊！”

他爱吃鱼，无论红烧、清蒸、水煮，都吃得津津有味。

话说过，他就忘了，谁知第二天就出事了。他郁闷的时候喜欢到河边走走，却听得扑通一声——有人掉到河里了！他跳进水中，救上人后发现是自己的学生：“为什么下水？我不是说过这样很危险吗！”

学生低着头，许久才告诉他——想抓鱼。

他眉头一挑：“抓鱼？这儿都是小鱼啊，根本养不活。”

学生说，是给您抓的……

原来，孩子知道他离开的理由是城里的鱼好吃后，跑到河边，看见一条小鱼跳起，溅起一朵水花，就忙去扑，鱼没抓住，自己却落水了。他听了，一时无语，低下了头。

这条河，水很深。为了方便孩子上下学，村民会搭个木桥。可是夏天一到，流水如奔马，其势若狂，村民只有在河两岸提前绑好绳子，涨水时，会水的村民抓住绳子，背孩子过河。

“如果有座水泥桥该多好啊”，每次看到村民背孩子过河，他都会这样说。可是，这儿穷，修不起水泥桥。直到他走，水上也没桥。

他是趟着水离开的，一村人去送、一校学生去送。被他救起的孩子，还有其他几个孩子都哭了，他也流泪了。

老校长说，孩子们舍不得你走。

他点点头，我也舍不得他们。

老校长说，老师们也舍不得你走。

他点头，我也舍不得大家。

老校长说，什么时候再来？

他一笑，有了水泥桥我就回来。

老校长长叹一口气。

那年暑假，村里突然来了一队人，说是上面安排给村里修桥的。一个假期，车来人往，机器轰鸣，一座桥架起，起名“知识桥”。

夕阳西下时，老校长总会站在桥头，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望着远处：他离开时说过，有桥了，他就会回来。学校需要这样的人才，孩子也需要这样的教师……

那天黄昏，桥头停了一辆车，一个小伙子跳下来，一脸的笑，竟然是他。他真的回来了，背着行李，准备踏踏实实地在这儿教书。

他不是离开，是有事去办。为村里建桥的是他的父亲，他离开就是为了说服父亲捐一座水泥桥。

他想，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

来源：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