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16岁。这一年的春天,在中断了十多年后,有了载入史册的77年高考。也正是这迄今为止也少有的一次春季高考,终于把我们这些学生从种地、开荒、挖药材、采树叶等“课程”中,拉回到了学生们应该待的地方―――教室。
大约是三四月份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每周甚至每日都会有的劳动课不上了,代之而来的却是做不完的试卷和频繁的考试,这让我们这些被劳动课劳野了心的高二生没了章法。因为直到这时候,我们的物理课连最基础的受力分析图都不曾讲过。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考中学、学中考。
四月底的时候,在参加了一次重要的考试后,接到了县一中重点班的入学通知。不知是哪位高参使出的招儿,此举集中了全县的应届尖子生,到县一中为高考做最后3个月的冲刺。
报到的那天,联系了一同被录取的同学,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骑着过去那种很高很壮的男式大金鹿自行车,车子的后座上装满行李(所以满,是因为有一床填满麦草的草褥子)和简单的换洗衣服,向60里外之前从未到过的县城奔去。
这一去,就开始了后来被同学们戏称为“高考集中营”的学习生活。
班里的30多个女孩子,被分派在南北两排的大通铺上。每天早上都会有滴滴答答的起床号声,然后是黑压压的一圈人围着不大的操场跑步。吃饭的时候,以班为单位,排长长的队。早晨是固定的窝头咸菜,中午能吃到白馒头和一碗没有多少油水的蔬菜,晚上通常也是面汤、稀饭再加一块窝头或馒头。除此之外,就是不停地进行针对高考的强化训练。只有上自习的时候才能有点时间,供这群童心未泯的半大孩子们自主支配。
我们的“集中营”生活,在今天的孩子们眼里,或许是有些“恐怖”。但我们那时候还是会感到很愉快,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记忆中最有意思的是两个地方。一个是学校的图书馆。一个是学校的小操场。
对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孩子言,县城就是大城市,而一中的图书馆也就是她的“大观园”。在每周仅有的几个开放日的自习课,总会偷偷地溜出去,到那里去看报纸、小说、画报还有从来没看过的外国小说集。有时,还会用自己珍藏着不舍得用的日记本去抄录一些诗词名句,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所谓名句无非是些今天三岁的孩子都会背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类的东西。
小操场的吸引力不但在于“放风”式的晨跑。不知道老师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居然给排了几节课的军事训练。这军训可不是齐步走向前看的队列训练,而是分组跟着几个通信兵背着电话线满操场跑来跑去的练放线、架电话,还有学习发电报的密码,也就从那时才知道“洞”代表零,“拐”代表七。
周围有几个女孩准备考艺术院校,每天晨跑完了,都会在操场东边的山坡上练嗓子,这让从来没见过这阵势的我充满了好奇,先是跟着人家看,后来又跟着人家练,虽然从来就没动过考的念头,却很勤奋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练了一阵子,顶多也就一周吧,没了新鲜气儿,自己又乖乖地撤回了教室里。现在想起来很好笑,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做这些,不过,换个角度想,一个小女孩,又远离了父母的视线,面对着新奇的未知世界,真正具备自我约束力的能有几人呢?
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差点让我与高考失之交臂。
好像是到了“集中营”一个多月后,有了一次回家的机会,回来的时候搭了一辆拉农药的便车,天气很热,出了很多的汗。第二天早上,整个面部就像被气吹了一样地肿起来了,抗了一天,却越发的重了,眼睛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还不太熟悉,幸好原来高中时的老师来县城看望我们,这才带着到医院看了看,说是严重过敏,原来那个车里拉得是“六六六”农药,出汗的时候毛孔张开了,可能就吸收了一些。后来,吃药打针都不见好,只好回家休养,见了妈妈就哭,可妈妈还愣是没认出自己的女儿来。再后来,熬了中药每天洗脸,这才慢慢的好了起来。前前后后耽误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父亲说今年的高考咱不参加了吧。 可看看眼前的情形,想想干农活的辛苦,为了早日脱离农村,一咬牙,就又回到了学校。
一转眼,3个月就过去了。7月23日,终于迎来了“集中营”生活的终极目标---高考。
那场在流火七月里进行的考试,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记是:滂沱的大雨和莫名其妙的语文试卷。
窗外的雨很大,不时的有雨点飘进屋子,考试跟平时没啥两样,也是两个人一张桌子,连监考老师也都是本校的。考化学的时候,我的座位靠近窗台这张课桌的外侧,同桌是位男同学,在答卷的时候,他的卷子被飘进来的雨滴打湿了,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把这张卷子放在了靠我这边的地方,此时的我因为一道题目做不出来,正苦思冥想呢,对送上门来的东西,却硬是视而不见,说实话,在当时,就连看一眼的冲动都没有啊。
语文试卷的莫名其妙,是因为作文的形式。平时训练的都是记叙文、议论文等,可是这一年的作文居然是缩写。缩写一篇“英明领袖” 华主席的讲话。缩写?连这个字眼都是第一次看到呢,怎么个写法?没人告诉你,顾名思义吧,老师说了,没把握和不会的题目也要做,哪怕是做错了。按照这一原则,硬着头皮就把这篇现在已经记不起内容的讲话给缩下来了。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雨,停了。
3个月“高考集中营”的生活也随之结束了。
2个多月后,我的大学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