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讨论：倾听孩子的声音，呵护孩子的心灵

对话嘉宾：黄迺毓 台湾师范大学人类发展与家庭学系教授、家庭研究与发展中心主任

          关　颖天津市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

          魏　敏北京齐家盛业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萨提亚模式资深导师、咨询师

主持嘉宾：吕伟胜原杭州新东方学校校长

主持人：各位尊敬的嘉宾，各位亲爱的家长，很荣幸向大家介绍今天我们将要邀请上来对话的三位嘉宾，他们分别是台湾师范大学人类发展与家庭学系教授、家庭研究与发展中心主任黄迺毓老师，天津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关颖老师，北京齐家盛业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萨提亚模式资深导师魏敏老师。有请！

我自己也是一位家长，我有一个特别深刻的感受，那就是中国的大部分家长在当父母之前，其实是没有受过培训的，然后就直接“上岗”了。但是因为我在新东方工作了12年，已经参加了六届家庭教育高峰论坛，几乎读了所有新东方家庭教育高峰论坛出的书籍以及嘉宾的著作。所以我自己在当父亲之前，已经接受了充分的培训，所以特别有信心能够培养好我的孩子。今天的主题是“孩子的声音”，首先我想请问一下三位嘉宾，你们怎么看这个话题？

魏敏：聆听孩子的声音，从我学习萨提亚的经验来看，就是真的把孩子看成一个生命。当我把他看作一个生命而不仅仅是一个孩子，不仅仅是满足我对孩子的期待的时候，我就真的能够看到这个生命的独特，他所呈现出来的特别的需要。当我们看到这些也能理解这些，并且陪伴这个生命一路成长的时候，对于孩子和家长来说，都是很美好的回忆。

黄迺毓：我们常说好孩子是父母教出来的，可是好父母又是谁教出来的呢？是专家吗？如果我们是聪明的父母，就应该跟孩子学。因为其实孩子一直向我们传递他的需要和想法，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把我们的需要放在孩子的需要前面，所以我们就听不见孩子的声音。那听不见呢，当然就是两个人的戏码不一样，我想大家如果爱看戏的话就明白，当角色掌握不好，就算声音再大，戏也是不好看的。

我的一个朋友叫黄维仁，是一位婚姻专家，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倾听就是爱，了解中有医治。”那倾听又是什么？很多时候我们听不到声音，我们可以听，耳朵没问题，可是我们并没有听见。作为一个老师，我也常常在学生给我的反应里，听到很多东西，然后这些东西会帮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老师。所以对我们来讲，很多时候我们自己的声音很大，如果真的想当好老师、当好父母的话，其实要让孩子来教你。

举一个例子来说，像高科技的东西，我学得比学生慢。我常常一边使用一边问学生，有时候还会忘记，如果我不常用一个功能，就会一问再问。有一次我跟学生说：“对不起，我已经问了三四遍，老是忘记。”他回我一句，说：“老师，没关系，你肯学就不错了。”这句话让我想了好久，因为这句话虽然很简单，可是我就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可能看到很多大学老师是不肯学的，因为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够多了，或是脸皮太薄不太敢问学生。当然学生不会去指责老师，可是当他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他这样勉励我，让我非常高兴，也不会觉得是在侮辱我，反而觉得这个学生真的是看得懂，我是一个好学的老师。所以到底孩子看到什么，不管他多大，当他讲出一句话的时候，你是会停下来想一想，还是觉得这就是幼稚的反应？

我记得有一个父亲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很辛苦，很努力，白手起家。当他当了父亲以后，他就尽其所能让自己小时候的缺憾不要在孩子身上重复。他就餐时会跟孩子说：“你看你这么好的命运，我小时候什么都没有，靠自己努力工作，多么辛苦。你看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后来有一天，孩子就跟他讲，说：“爸，你很羡慕我有你这样的爸爸，可是我很羡慕爷爷有你这样的儿子。”这位父亲当然可能很生气，认为儿子不识好歹，可是这个爸爸是一个聪明人，他马上想，孩子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他这才看到其实他剥夺了孩子奋斗的机会，他的孩子多么想跟爸爸一样，也可以吃点儿苦，也可以长大以后回头看时说，我做过了，我努力过了，而且这些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可是他都没有机会，因为爸爸会通通给他弄好。这个爸爸也很让我感动，因为他懂孩子，他知道孩子不是在挑战他，也不是在嫌他怎么样，而是在表达他自己的心声。所以，我觉得孩子爱父母，就像父母爱孩子。可是很多时候当孩子把自己的感受跟父母讲的时候，其实很多父母是错过了学习的机会。所以专家讲的真的很有限，可能你走出这个大厅就忘光了，可是你的孩子在你身边，他天天在教你，恭喜你！

关颖：1989年联合国制定了《儿童权利公约》，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我们国家申请加入这个公约。在那之后，我们制定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之后我们每十年制定一个《儿童发展纲要》。我想说研究儿童问题，讨论家庭教育问题，不能不知道儿童权利。比如儿童权利中有一个参与权，实际上在《未成年人保护法》里，在《儿童权利公约》里有明文规定，当你去决定未成年人的相关事情的时候，作为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告知孩子。这是一点。

再一点就是要听取孩子的意见，当然要考虑孩子的年龄特点和接受程度。这条基本思想实际上是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和我们国家的《未成年人保护法》里都有的内容。所以今天这个圆桌讨论主题叫“倾听孩子的声音，呵护孩子的心灵”，从上午到下午，很多老师的谈话都涉及这个问题，尊重、尊严，包括大人说了算，不拿孩子当回事的现象，其实要我说，这就是对孩子、对儿童权利的漠视或者说是一种侵犯。

我是从事社会学研究的，我认为家庭教育，实际上是大人和孩子之间的互动， 这两方面的互动尤其应该关注两个基本点。一个基本点就是要尊重孩子的权利，那么孩子的四项基本权利是什么呢？是生存权、发展权、受保护权和参与权。因为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有几十条涉及儿童权利的条款，非常具体，那么国际社会概括成四大基本权利，这是我们做家庭教育研究、做儿童工作首先应该了解的。另一个基本点就是我们作为家长，作为成年人，包括老师在内，要提高自身的教育素质。这是家庭教育尤其要关注的两个基本点。

那么从圆桌的主题来说，倾听孩子的声音，实际上是对孩子参与权的尊重，要听取孩子的意见。从某种程度上讲，呵护孩子的心灵，呵护得好与不好，取决于成年人自身的教育素质。所以这个主题特别好，不仅仅把家庭教育的基本问题提出来了，而且切中时弊，因为家庭教育和幼儿教育，在这两个方面存在很多误区。实际上，我们把这些年来关于家庭教育的误区分解开来，认认真真地去看一看，当我们了解了儿童权利所涵盖的这些内容之后，那么其实这些误区都可以归因于漠视儿童权利和家长自身素质的缺陷。

现在家庭教育中的很多问题，恰恰是忽视了倾听孩子的声音。我们习惯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孩子，用成年人的思维去分析孩子的问题，实际上是我们成年人违背了孩子自身的发展规律，又不屑于去听取孩子的意见，自作主张去采取一些教育行为。有人说孩子跟家长对着干，这是现在家庭教育中特别让父母头疼的问题。实际上是我们成年人把自己放在了跟孩子对立的立场上去认识孩子，对孩子的认识没有考虑到孩子的特点、发展规律和成长规律。

另外一方面，当孩子跟我们争辩，或者表达自身意愿的时候，我们成年人可能又会借着自身的这种对孩子的权威去压制孩子、左右孩子，实际上把孩子的参与意识和发展权利剥夺了。再比如，孩子经常被看到，就是没有被听到。也就是我们听到了，但是并没有认识到背后的问题。有时候，孩子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可能站在孩子的立场上，我们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他，可能就是问题。比如老师课堂上讲对称，然后让同学们举例子，然后有孩子就说，妈妈的乳房是对称的，人的屁股是对称的，然后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就说他刻意搞破坏，然后通知家长说他扰乱课堂纪律。这个孩子回家被一顿打骂。

孩子说错了吗？没有啊。因为孩子不会考虑到这些部位在成年人看来是隐私， 会避讳。因为孩子是直观的，他的特点就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就很感性地说了。那么成年人打孩子，孩子不明白，难道屁股和乳房不是对称的吗？所以当我们思考孩子的问题，认识孩子的问题的时候，要看到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要想呵护孩子的心灵，首先我们要了解孩子，同时通过自身素质的提高，去探寻解决孩子问题的办法，认识孩子表面现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然后才能够对症下药。如果我们自己不改变，总是站在成年人的立场上去思考孩子的问题，不听孩子的声音。即使听到孩子的声音，也只是看到表面，而没有看到背后合理的理由。这样的话，我们的教育绝对成功不了。

主持人：感谢三位老师！虽然三位老师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教育背景和工作背景，而且表达观点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但她们三位对这个话题的看法，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聆听孩子的声音，首先要把孩子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要充分尊重、聆听他们的声音，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并且能够让他们参与决策。我理解的参与权不仅仅是参与家庭生活，更多的是参与关于自己的决策。实际上生活中很多家长不仅仅在一些大事情上不让孩子做主，比如考中学、考大学、选工作、选媳妇，甚至连孩子今天出门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穿什么衣服，点什么菜，都不让孩子自己决定，这样的家长实际上有很多。

尽管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属于不同的人种，有不同的肤色，但是基本上所有的孩子在各个年龄阶段都会表现出一些相同的需求。比如0～1岁的孩子，基本上会表现出极强的口欲期，他对问题的探索都是用嘴，喜欢吃手，喜欢咬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这个时期如果家长没有满足他的这种需求，那么可能未来孩子就会出现一些变化。比如我身边真的有这样的家长，孩子喜欢吃手，喜欢随便咬东西，但是家长不知道这是人类必须经历的阶段，就强烈地禁止孩子吃手。到了后来，孩子的爷爷、奶奶甚至看到他吃手就拿针扎他，这个孩子被扎了很多针之后最后终于不吃了。可是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一直改变不了咬东西的习惯，他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还每天咬铅笔、咬衣服、咬指甲。他知道这是个问题，但就是改变不了。这可能就是因为他小时候，这个方面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

可能大部分孩子都会碰到这样一个时期，会有某些方面的心理需求或者生理需求必须得到满足，如果没有得到满足，他就会出现问题。比如说3～5岁的时候，孩子会对异性的身体发生兴趣，比如说对父母的身体发生强烈的兴趣。几位专家请介绍一下，以便使家长知道如何应对孩子在每一个成长周期所碰到的问题。

黄迺毓：因为我从台湾来，所以可以讲一点台湾成功的例子。我从事家庭教育大概也有30年了，年轻时我当过幼教老师，我一直觉得孩子在幼儿园里发生什么事情，好像并不是最主要的。如果没有办法改变家长，就是亏欠孩子，我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后来这几年，我们就开始尝试，当孩子到了一个年龄，譬如说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就开始试着按部就班地发展一套课程，可以在夏令营或者在学校，在不同的场合，给他们做一点培训，让孩子开始知道自己的家，家里的爱在哪里，怎么跟父母表达爱，当父母吵架的时候，如何自主。我觉得这些都要实实在在地教孩子，当这些孩子学会了以后，我们就会看到很多家庭在改变。有时候我觉得大人还挺难教的。可是对孩子来讲，一个家庭如果父母不和，孩子夹在中间会非常痛苦，即使他知道父母很爱他。其实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劝父母，和自己牵手一生的不是孩子，而是配偶，要注意在配偶身上投资，因为孩子跟你相处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可是我觉得中国的父母普遍有了小孩以后，就抓住小孩的手不肯放，在某种程度上会忽略自己的另一半。

当父母把注意力过度地集中在孩子身上，夫妻可能就会忽略彼此。可是父母争吵、不和，不管是明是暗，其实孩子非常敏感，他都知道。所以我们也发现很多孩子的问题行为，其实不是他要气父母或者是他有什么需求没满足，其实是他想转移家里的危机。当他犯了错，父母就会放下大人之间的纷争，先来处理他的事，他发现好像这样爸爸、妈妈比较合作一点，所以他就不断地演这出戏。孩子很聪明，很敏感，也很可怜。所以很多孩子的问题行为，也是在告诉大人，孩子无法承受这种高压。可是大人并不懂，所以就没有改变。

其实让孩子一直处于无助无力的状态对孩子影响很大，他将来怎么办？他会不会害怕交男女朋友？会不会对自己将来要成立一个新的家庭感到害怕？所以家庭教育还是要从孩子身上开始准备。大部分人都是当了父母后，才开始学怎么当父母的， 其实有些迟了。如果能够再提前一点就好了，就像我们现在就可以教五年级孩子：你的原生家庭、你的父母会影响你，用不同的方式在爱你，你怎么跟父母表达你的爱； 父母吵架，或者你跟父母之间有争执的时候，如何双赢。这些五年级的小孩就可以学， 而且学得很好，然后回去改变整个家庭。所以我想办法还是有一些的，不要太绝望，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