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这辈子就没好好活过” 为余生下赌注
四年前,已经50岁的阿英怀揣1000欧元现金,从江西途经香港后飞抵巴黎。此前,她从朋友那里听到关于法国的描述:“那是全球最富裕的国家,有很多法国人不愿意做的职位在等着”。这句只说对了一半的传闻,让阿英狠了狠心,她下了这辈子最大胆最疯狂的一个赌注。“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这辈子就没好好活过。”
50岁以前的半辈子生活,一下子被这位自称为“没文化,去工地每月到头就拿到几百元”的女人全部否定。1990年,阿英结束了11年的婚姻。“我们是没有感情的婚姻”,阿英现在说起来依然认为那是她的不幸。离婚后,她带着孩子在当地一家建筑公司工地工作。2000年阿英下岗,此后每月领取300多元的生活补贴。
“生活很难。听朋友说来法国做阿姨到餐厅打工都可以赚到钱。”就这样,从亲朋那里借来凑满旅行社张口就要的12万元人民币后,阿英用这笔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大数目,换得一纸命运未卜的旅游签证。
“我是想,再怎麽也不会比以前过得坏吧 ! ” 但是,接下来的遭遇远非阿英在国内所能想象出来的。
在巴黎的第一周,阿英找到了一个每天只要花费5欧元的搭铺床位,这或是巴黎最廉价的床铺了。这种非法的地下旅舍,通常是一位华人房客或者房主将房间分割成若干小空间,再密集地摆上双层铺出租给需要的华人。在一间50平米客房内,大体上要挤进去20多人。他们共用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连上厕所,做饭都要排队。因男女混居,性侵犯也是一大问题。这类地下黑旅舍,面对的是华人圈中最底层的失业者——无固定居所、无身份证的群体。
完全不会外语的阿英,从巴黎戴高乐机场抵达唐人街区后,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到那些亚洲超市前贴满的小纸片广告堆中去淘自己的运气。十天之后,阿英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找到了到法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开服装店的温州老板家里做保姆,除了可以免费吃住,僱主还承诺她将得到900欧元的月薪,这要比她在中国工地上干苦力得到的报酬高出十多倍。前提是,一天的工作从早晨起床后一直到深夜就寝,没有间断,没有周末休息日,没有保险,没有任何保障。
法国以法律保障的形式,将一周35个小时工作制的最低工资标准,固定在1337欧元(税前,2010年标准)。而阿英则用以上代价抓住了这份在法律之外的“幸运”黑工。
在离巴黎300多公里的68省,阿英的任务就是带三位分别为2岁,6岁和12岁的孩子。一个月后,她拿到800欧元月薪。“他们说我没有经验,又说我不会做菜,就扣了我100欧元。”做了六个月保姆之后,尽管离12万债务的目标还很遥远,阿英还是辞去这份令她无法忍受的工作。
“真的很难。我照顾三个小孩,最大的那个孩子,看到我就象看到瘟神一样,还动不动就骂我。我当时就是想不通,法国的儿童教育怎么这么差,怎么教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阿英低声地重复,“真的很难。”